星期六, 十月 11, 2014

語言趣事

我成长于柔佛小镇昔加末。小镇乃典型华人小镇。到旧街逛逛,可见到许多典型的二战前的华人店屋,招牌上大大的中文字非常亮眼。许多店,除了“皮肤”与“面孔”外,“五脏六腑”早已换得七七八八。惟保留原汁原味的老店还不少,有些还是营运数十载的老招牌,非常难得。论耐力,老店或可与可口可乐或国际商业机器等国际公司媲美,论活力,老店无法匹敌,人家依旧活力无限,老店则已垂垂老矣。老店的年纪无法隐藏,店外顶端刻上建筑年份,算算就知道了,有些人生于同时,却比老店早走。

走完旧街,往新兴商业区看看,也是华人店铺占多数。若要说华人很会做生意,或者很爱做生意,大概这就是很好的证据吧。至于大大的中文字招牌,比起旧街,这里则比较少,反而是英文招牌占多,算是很平常了。在大城市华人云集区,所有店铺,在购物商场也好,在商业区也好,早就不在其招牌上放中文字了,即使有,也把字印得小小的,匆匆走过有时根本都未能留意到,这么多华人为此地经济发展贡献数十载,这种现象,是喜是悲?不过,我注意到,某专卖高级货的大型零售商店,无论在哪一个商场内,即便是在吉隆坡双峰塔阳光购物广场内,其店面的中文字肯定少不了。这样也好,方便了那些不识得英文或马来文的人。可是,新一代大马人,大概都懂得马来文和英文吧?想到这边,感到中文在本地的前途好像不太乐观,都不禁摇了一下。

所以说,小镇华人可说是“多数民族”,小镇则由一大堆马来甘榜包围。中国毛泽东主席有句名言-“乡村包围城市”,大概可贴切形容这情形,不过这句话在中国的意思在当年是属于某种军事策略。小镇华人里以福建人居多,说是福建人其实太过笼统,应该要说是闽南人才对。除了闽南人,小镇也有许多其他籍贯人士。各籍贯的先辈自设立了籍贯性质的会馆,如永春会馆、福莆仙公会、客家公会等会馆,甚至有客家村广西村等。每年清明扫墓,我都有仔细看看所经过的墓碑,从中可得知昔加末华人真的好多。毫无意外的,镇上著名的咖啡店理所当然由海南人经营,不离传统。日常生活中,依我亲身所见,华人间都常以闽南语交谈,可见闽南人还是占较多人数。其次是华语,在本镇,华语其实还蛮通用的。虽然有些非闽南籍贯者说起闽南语也流利非常,但华语之所以流行,也是因为这所谓的“普通话”起了沟通各籍贯者的作用。就像我本身也是在华语的环境里面长大,我在中小学时期,都没刻意去了解友人是何种籍贯,在我看起来大家都一样,就是说惯华语的“华语人”。

其实,华语在南马之流行,我觉得与当年新加坡政府所推动的“讲华语运动”也有关系。许多南马人都有收看新加坡电视台的习惯,该国政府推动华语运动,怎样都有潜移默化的作用。小时候,大概是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,我最羡慕那些住在新山、麻坡、峇杜巴辖、马六甲的亲戚。他们的电视台都收得到新加坡电视台的广播,惟我们这里即使天线装得多高也好,总是收不到,只能屈就于本地那屈指可数的三个电视台,据长辈们说,那时因为那座“大山”挡着了电视台的电波。后来才知道,他们所谓的大山是指“金山”也,后来也才知道,金山在马来传说里是一座有故事的山,其故事非常著名,后来还拍了电影呢。每当探亲去,一定会守候在他们的电视机前,把新加坡电视节目看个够。当时对新国港剧竟是以华语配音感到突兀,毕竟我们在马来西亚都是看原汁原味的港剧。我们并非天生就是刚聚醚,只是港剧是当年唯一电视台比较可看的节目,相信许多地区的人士都无法避免那股风潮。后来我听到一个所谓的“阴谋论”,说当局知道华人间有各种方言,为了避免华语团结所有华人,就想推销广府话,分离华人。然后香港殖民政府就是用此法来制造港人与中国大陆人的隔阂。此说无证无据,当然不可当真,我当作八卦来看待。

小镇似乎是属于上一代人的,镇上年轻人往外地深造后,几乎都在各地某个好前途。要深造就须离开小镇,是小镇年轻人的宿命,找工作更是如此,所谓“大地方”才好发展,才能找上好公司。我来到雪隆这里谋生,首先不适应的就是雪隆的华人爱说广府话,乃至许多来雪隆谋生的外地游子都须要学上广府话。庆幸的是我有看港剧长大,听广府话还不成问题,但也曾搞错不少概念。至于说话方面则是令广府人“惨不忍听”。那些没看过港剧的虽然身在跨国企业,工作语言是英语文,但有些华人同事偏偏一碰面就爱用广府话来与我交谈,有时真的感到非常辛苦,就是听得时候多于说话的时候。有时我真的很忍不住,就很坦然的跟他们说,我广府话实在不行,请问你们会说华语吗?答案有时真的令人很意外,我发现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广府人,但都抱着须学好广府话才能在雪隆不被歧视的观念而苦学广府话,最后碰到华人都自然而然的用上广府话。他们有些是闽南人,发现我亦是闽南人后,都好像很快乐般,不亦乐乎的以闽南语和我谈天说地。 还有一点,有上过华小的,无论何籍贯都能说上几句华语,碰到这些华校毕业生我会感到比较自在。至于某些坚持说广府话的人,原来他们都不谙中文,或只谙少许,所以他们唯一比较懂得的“华人语言”是“广府话”,我知道了才恍然大悟。雪隆区与小镇的语言环境还真的大不同啊!

其实不仅说话方面有这些趣事,写方面亦是。网络论坛兴起时,偶尔会看到一些人写着汉字,但读起来有不伦不类的,与我们在学校所学在报章所看到的文法用词大不同。仔细研究后才发现那是广府白话文,就是所谓今天某些地区热炒的“粤文”。面子书横扫全球后,留言成了许多人的日常“工作”,他们的留言非常口语化,“粤文”就更常见了。不只粤文,也有闽南文等以汉字所写的文字。读起这些字体还要以相关方言来读方能明白。我曾仔细研究方言文,又发现有所谓方言文读这一回事,某些字该文读,某些字在某种情况则该白读,脑袋曾被这些复杂的东西搞得晕晕的,至今仍在学习中。有时还真的觉得,秦始皇的“书同文”看来将被网络时代所否定了,汉字文化圈继失去了日本、琉球、越南、韩国后,会否再失去各“省”呢?我本人很热爱汉字和中文,也很向往当年中韩日越琉球等国之间可以文言文笔谈,汉字曾是如此风光一时。这些现代都没有了,国与国之间都用英语文了,而当年的通用文体“文言文”正在中小学华文课里苟延残喘,学了,出了继续深造中文系,出来社会一点都用不上。不仅如此,还有人欲从中文里搞出新语种,如港文,台文等等。文言文的“官方”角色,在现代只能由“普通话版白话文”来代替了,或许中国政府在落力“推普”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吧?

我们这里的华小,都是以华语来授课,来到雪隆区竟无法在日常生活中用上,想起来还真令人莞尔。同籍贯的人说乡言就算了,跨籍贯有时竟然还用不上华语。前阵子有要保护各籍贯方言的呼声,有者还要“复兴”本身的方言。我在想,会不会有一天,大家不用学华语,只学母语方言和标准华文,当跨籍贯沟通时,就用我们的国语-马来语,届时,有两个华人,一个闽南人,一个广府人,你一句“Dah Makan?”我一句“Sudah”,那画面想想还真有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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